空想轨迹34
chapter.34
“我妈总是说我矫情……说我的病就是看那些小说看的。”
“对一个精神病患者说'生活那么好啊，衣食不愁，你为什么还会不正常呢？'就好比对一个哮喘病人说'周围空气那么足，你为什么会气喘呢'？精神病是世界上最难被共情的病，因为患者看上去一切正常，没有外伤，不需要打吊针和做化疗，却有时好像重病人一样神志不清、无法生活。”
“一定要……病得起不来，一定要打针吃药才叫痛苦吗？”
“你错了，零羽。任何病人都没有向除了医生以外的任何人证明他们有病、说出他们任何症状的义务。去质疑一个病人的病症是否真实不但十分伤人，而且从根本上来讲是一种傲慢。”
“可是……也有装病的人。”
“确实有。可装病不犯法，只会浪费医疗资源而已。如果他靠装病来伤害别人，那么就要毫不犹豫地揭穿他。如果他没有伤害任何人，我们还是要把他当做真正的病人来看待。装病本身就是一种病。与其指责他的表演，不如思考一下他这么做的原因。还有就是，如果你去质疑每一个病人是否装病，你很有可能就会错失拯救一个真病人的机会。人的生命只有一条，经不起质疑和浪费。”
……
零羽没有说话，寂静的地牢里偶尔传来水滴落的声音。
“小姑娘，你认识她吗？”女人带着一点笑意问。
“谁？”
“我女儿。”女人望向前方，眯着眼好像在回忆女儿的样貌，“她也该有你这么大了。”
“不好意思，我没见过。”
女人好像并不介意零羽冷淡的态度，也是，毕竟就要死了。她歇了一会又接着说:“神告诉我不劳而获是不可能的。但我不信。我不信神……我被欺负的时候神在哪里？我落难的时候神在哪里？为什么那个时候神不出来帮我，而现在却站在因为被人伤害而停住脚步的我面前，指责我'为什么你什么也不做'？神啊，我也想做点什么啊。可是我没有力气，可是他们不允许。他们不认可我的成果，我很努力了，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被认可，我真的很努力了，我真的……他们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吧，一定是这样。他们都是恶魔，不敢反抗强者，所以把恶意发泄到作为弱者的我身上！一定是这样的……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原因？”零羽很小声地说了一句，女子似乎没听清:“什么？”零羽摇了摇头，“没什么。”
另一边，质子和莉莉找到了狮子的牢房。跪坐在里面的是一名穿着西装的中年女性，盘着发髻、纹丝不动，蜡黄的面孔绷得紧紧的。
“你是……？！”在看到黑暗中女子的面孔时，质子的瞳孔因为惊讶而微微缩小。
“怎么了？质子。”莉莉问。
“不，不可能。”质子摇了摇头，好像要把什么从脑子里甩出去，“这不可能，她明明就是……”
“你们想干什么？”跪坐的女性厉声问道，“突然跑到人家房间门口还在那里胡言乱语，胡闹也得有个限度！”
而莉莉显然更关心女朋友的状况，搀扶着一旁混乱的质子的胳膊，“你没事吧？亲爱的？”
质子用手抵着额头、闭上眼睛静了一会，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:“呼。没事了。”
“怎么了？这是你认识的人？”
“不……详细情况很复杂我出去之后再跟你说明……”
“岂有此理！”女子突然厉喝一声打断了质子的话，“我在跟你们说话！你们要看着我的脸！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没礼貌！”
“你说谁小小年纪呢？”质子恼了，莉莉连忙把她拉到身后:“实在抱歉，是这样的，我们受熊房间那位女士之托来向您借一样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？”中年妇人高傲地问。
“您的匕首。”
果然，听到莉莉话的妇人露出极轻蔑的笑容。
“我就知道，那个懦夫又想着寻死。你们说她凭什么整天想着死？有的吃有的穿，不就是怕苦怕累只想逃避吗？看看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，他们连饭都吃不起都不想死，她凭什么想死？矫情！”
“也就是说您不愿意借给我们？”质子脸色很不好，于是莉莉只能试图与妇人交涉，“如果您肯借我们匕首，我们会给您洗干净并且磨好再送回来。”
“你们凭什么替她跑腿？她给你们钱吗？”妇人高高扬起下巴，趾高气昂地质问莉莉。
“我们要从这里出去，为此要拿到七个门牌和一个雕像碎片。现在只差您的和那位女士的了。”
听到莉莉这番话，妇人稍微正眼看了一点她们，“也真有你们的，她们这么难缠你们也能拿到她们的东西？”其实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。
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？”莉莉问，“作为借您匕首的报酬，我们可以帮您做一点事。”
“不需要。我也不会借给你们。”妇人傲慢地笑了，“让我和那个家伙扯上关系？做梦！”
于是碰了一鼻子灰的两人只能又回到熊的病房，女人正拽着零羽说个不停。一见到她们进来，女人便欣喜若狂地跳起来:“把匕首给我！”
“很遗憾。”质子摊开空空的两只手，“她不愿意给我们匕首。”
女人愣了愣，然后慢慢坐下去，捧着自己的脸哭了起来:“我就知道，我就知道……”
“不能坐以待毙。”质子被她哭得满心烦躁，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，“你俩在这里待着，我去找找线索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谢谢你啊小姑娘。这个蚯蚓真的很好吃。”
几条黑红的蚯蚓在老妇人干瘦的掌心蠕动着。她一边仔细挑着上面的土一边说，“说到傲慢那家伙，应该是最好搞定的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质子在栏杆上蹭着手上刚挖蚯蚓的土，一边庆幸晴坊曾经教过她怎么挖蚯蚓来解剖。
老妇人把一条干净的活蚯蚓丢进嘴里用长满尖牙的嘴咀嚼着，拿起一旁的酒杯满足地嗫了一口。质子注意到她的酒刚被喝掉一点就自动满上了，那个杯子里的酒永远也喝不完。
“那家伙笃信自己看到的世界就是正确的，自己的活法就是对的，听不进任何人的话。她觉得自己很正常，没有任何烦恼，晚上也睡得很好。实际上她是靠不断伤害周围的人来维持这种'正常'，如果她把那些东西都朝向自己，她早就死无全尸了。可即使这样她也不知反省，捂住自己的耳朵，蒙上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，我才是对的。”
“真可悲。”质子说。
“是啊，可悲。但对爱她的人来说恐怕是可恨的吧。小姑娘，人活着最难的就是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和自私。像我，已经是个老婆子了，活够了，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了。所以我能说，我就是贪心，贪得无厌，我恨不得吃尽天下最贵最好的东西。但是她不行啊，她不承认自己其实是贪心又自私的。她不允许任何人背叛她违逆她，蔑视他人的痛苦和周围的现实，永远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，并且强迫周围的人和她一样想，不然就是她的敌人。”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纸团递给质子，“把这个给她。让她崩溃，然后你们就可以拿走她的匕首。”
质子打开纸团一看，是一份精神病的诊断书。她冷笑一声:“天道好轮回。”
老妇人颤巍巍地说:“懒惰是个好孩子，愤怒和贪婪也不坏。都是……都是爱毁了她们。爱比最快的刀还锋利，多么骄傲的人都能被它刺伤。”
质子笑了笑，“你错了。大多数人手里都拿着写着爱的名字的刀，人类最擅长的事就是把这把刀一遍遍捅向他们最亲近的人。”
【未完待续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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