亚当的位席06
chapter.6
轻快的圣诞音乐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。
餐厅里精心装饰过的圣诞树此刻已经点亮了彩灯，一闪一闪的小灯泡像天上的星星，树下放着三个大小不一的礼盒。火苗在红烛顶端跳跃，餐桌上的火鸡和培根正散出仅存的一点热气。杯子里的咖啡泼在羊绒地毯上，无声地染开一片棕色。
呼……呼。
男子呼吸急促，充斥着血丝的双眼不安地乱瞟。他双手颤抖，颈部青筋毕现。快乐得荒诞的音乐在他耳中扭曲成飞散的杂音，看不见的雪橇朝他奔来。叮当，叮当，叮当——似乎有哪里传来了圣诞节的铃声。
啊，对了。今天是圣诞节来着。阖家团圆的节日。妻子特地去很远的超市买了做晚餐用的食材，还叮嘱他提前一点下班回家。失去女儿之后，他是第一次看到妻子笑得那么幸福。
而他……
他又……下手了。
血寂静地流淌在破碎的花朵间，那些鲜红的、弧形的玫瑰花瓣好像一艘艘浮在血海上的船。尖叫突兀地撕裂平静，粉色的缎带在推搡间断开，红玫瑰在空中飞舞。坠落。砰然从天堂跌进地狱，一切万劫不复。女人脸上两只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，两只青蓝色的圣诞铃铛。
男人无力地扶着楼梯扶手，仿佛没有一个支点他就要倒下去。他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。对。是妻子不对。他没有错。他只是想借妻子一点钱。夫妻之间借点钱用用怎么了？就算那钱是背着妻子拿的又有什么关系。
忽然他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，转过身，那个从宠物店带回来的少女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。
凯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“爸爸……”女孩说。
啊，想起来了。男人的思绪在此刻有些漠然地飘回过去。那天她，不，玛丽也是这样站在他身后瞪着他，而他手里拿着妻子的钱包。
其实原因也很简单。作为奥黛·怀特的经纪人，凯尔清楚她一个人抚养玛丽有多么不易，他便用这个借口娶了她。虽然玛丽那孩子一直不信任自己乃至对自己怀有敌意，但为了从妻子这里拿到钱去买那些违禁药品和赌博，他管不了那么多。
玛丽应该对他的行为早有察觉吧。那天她愤怒地瞪着他，说:“我要告诉妈妈。”
然后后来的事情凯尔就不太记得了。自己伸出的手似乎的确碰到了女孩的身体，女孩也的确发出一声尖叫从楼上坠落。现在的妻子也是这样，他提前下班，以为妻子还没那么早回家，却正好被她撞见打开保险柜。情急之下，他又伸了手。
“你……你想怎样！”威胁的话语颤抖着从男子口中吐出，“你想再死一次就说出去！”巨大的恐惧让他甚至没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把面前的少女当成了玛丽，那个冤死的孩子。
少女安静地摇了摇头。
“爸爸，妈妈那么温柔，为什么要杀了她？”
在男子因为惊恐而紧缩的瞳孔里，被灯光映在墙上的少女的影子突然变化，成了一只弓起脊梁的巨大猛兽。
“妈妈……妈妈……”
朦胧中奥黛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。那是女儿的声音。是她曾经无比怀念又奇迹般失而复得的声音。
“妈妈，醒醒，妈妈……”
身体感觉不到疼痛。真奇怪，明明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，此时此刻却好像舒服得躺在云里。
奥黛·怀特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，看到女儿沐浴在柔和光芒中微笑着的面孔。
“玛丽……？”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名字，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。
“妈妈，你很温柔。”女儿伸出手，轻轻抚摸着奥黛的脸，“所以我要把我的一条命给你。没关系，我还有八条命……”
“玛丽，你在说什么？”奥黛急切地问，“什么一条命……”
“我以后再也不能是这个样子了。”女儿说。她捧起奥黛的一只手亲了一下，“再见，妈妈。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……”
“不！”奥黛脱口而出。她想伸手捧起女儿在刺眼的白光中逐渐消失的面孔，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得动弹不得。她焦急地大喊，泪水疯了似地涌出眼眶使眼前的场景更加模糊，“玛丽，玛丽——”
“玛丽！”
奥黛·怀特大叫着醒来，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。她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，头上缠着绷带，手背上也打着点滴。
“怀特夫人，您醒了？”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床畔响起，一张充满关切的中国人面孔出现在视野中。
“玛丽呢？”奥黛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，一把抓过中国人的手问，“我的玛丽在哪里？”
听到这个问题的d伯爵神色悲伤地摇了摇头，“怀特夫人，您忘了吗？您的女儿玛丽·怀特前一阵子因为事故已经去世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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